只有骂网暴者最安全

一．

武汉那位母亲生前确实遭遇了「网暴」。

「她这精心打扮过来的吧」「还化了妆呢」「还穿黑丝」「衣服穿得不错呀」「看起来没那么悲痛啊」……这些言论，如果落到大部分人自己身上，每句话都能看得怒发冲冠，血脉喷张，毋宁是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。

网上情绪再一次发生了抱团，迅速对另一波「乌合之众」整合了一套逻辑——是这些闲言碎语害死了她。

于是，变成了一派闲言碎语，对另一派闲言碎语站在道德高点上的攻讦。

这是另一种带有胜利意味的狂欢，大军出征前，就能预料到必将凯旋。后面的事情，只需要摧枯拉朽，痛打落水狗即可。

问题是，目前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，能证明她是因网暴致死也行。可有明确的说法，能证明她事发之后，有心情刷一刷微博、看一看抖音，然后看到评论，暴怒摔掉了自己的手机？

错有一万种，但致死的原因，可能不在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上。

所以，怎么证明是网暴害死了这位母亲，而不是冗长的追责流程，而不是申诉途中无告无解，而不是来自生活中的其他压力？

所以，能如此之快地认定凶手，把话题焦点转向「群众之间有坏人」，迅速转移成「群众矛盾」，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
到底是什么，最后推了武汉这位母亲一把？

二．

这不是对「网暴」的一种辩护。

大家都不是第一天上网，网络上的闲言碎语日常之多，纯属日光底下无新事儿。

这事儿换到内陆十里八村的某个小山村里，一家但凡出了点事，村里的大妈大爷也会在村口，持各种观点说个不停。

「这家寡妇和那个已婚男人搞不清楚，磨刀的三叔最后听说想离婚，女的就是隔壁村的二姑……」

你越地气，就会越清楚地认识到，在日常讨论之上加一把道义枷锁，也不太能掣肘人性的吃瓜本能。这是人类还没建起大城市，在小山村里就有的东西。

人还是那批人，网络无非是把村口的那些闲话，搬到了网上，拥有了更大的影响力，形成了更大的势能和声量。

自此，闲言碎语产生了更大的破坏力和伤害性：当矛头指向个体的时候，当事人原先只需要承担村子里的闲言碎语，而现在需要面对无组织的网络吃瓜浪潮。

你想发泄，想找人追究，很多时候都找不到一个具体的源头。

就是因为有根无源，所以斥责网暴变成了一种「正义」——只要我当时没说，我没针对过这位母亲，我看起来衣冠清净，我就毫无罪过，我有就能力有立场，去讨伐别人。

网络暴力的对立面，其实也是一种暴力：正义方个体面目愈发清晰，而说过碎话的人变成了一种群像。

这是周伯通的左右手互搏之术，归根到底，是群众的内部龃龉。

三．

于是我再来补问一句，到底这位母亲之死，背后原因到底是什么？

她去过校门口，指责过班主任，甚至最后被治安整顿的公权力警告，应该好好谈而不是在校门口生事儿……

她的对立面，甚至不用上升到虚无缥缈的网络之上。在追求她所认定的「人间道义」的过程中，都能感受到阻碍重重。

但凡她在事件之后，悲从中来之时，能得到照顾和安抚，能打开一条光明的解决问题的通路，维持一位母亲最后的尊严和体面，大概率她都不会被无助所击穿。

在这个过程里，网暴只是一根稻草。压在她身上的前九百九十九根，来自解决问题的冰冷机器，来自更强势权力方的无可撼动上。

因为讨论强势者不安全，所以避险情绪显而易见去讨伐弱势者。于是这事儿就变成了一套内部矛盾，是街坊对街坊的纠葛，是碎语对闲言的互相拆台。

所以下一步的手段是什么？是在IP外显上，再套上个人身份证？还是把各大网络平台都封禁起来，每评论一句话都需要经过三道审核？再或者是给「网暴」定下一个标准，每个人都可以抓进去关个十天半个月？

母亲生前诉求解决了吗？问题者被处理了吗？山在那里，你是看不到吗？

但多少人愿意去做那个愚公呢？

四．

这社会总有愚公，但是愚公很可能会因为「枪打出头鸟」，被按地暴打。

前几天，有武汉的记者去贵州采访，很快就有人尾随而至，把他生生「教育」了一顿，并且高明地抹去了自己的指纹。

这么专业的水准，这么良好的素质，一看就不会是普通人所为。

结果也不出所料，打人者身份一曝光，大家发现，喔，原来坏人并不是总都是群众本众。

但这次不好喷，不敢喷，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不建议上口就喷。

这时候，有多少在互戕中声嘶力竭的正义使者，继续为弱势的记者鼓与呼呢？

要不然，再喷一喷在记者被打时，冷嘲热讽，认为记者没事找事，自导自演的那批网民？

加我，防失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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